第30章 養一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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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養一養
窄小的休息間裏。
夜燈散發著昏黃朦朧的光線, 映照著兩道交織的身影。
阮糖的眼睫毛輕眨了下，身子卻沒有動彈。
她和周淮煦靠得實在太近了。
他漆黑的眼瞳凝著她，宛如一泓清泉能望穿到底, 直白而澄凈。
他低磁的嗓音落到夜色裏, 帶著清冷繾綣的味道。
“阮糖, 你能不能乖乖聽我一次？”
阮糖不由反駁：“我哪次沒聽你的。”
他在案發現場擔任顧問“作戰指揮”時, 她都聽從他的安排, 對他的推理辦案能力十分信服。
“那不一樣。”周淮煦輕聲道。
阮糖想問哪兒不一樣，卻見他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她默默地咽下話頭，只覺得口幹舌燥。
她在心裏舉起小白旗：“行，我聽你的, 立刻睡覺。”
她坐著還沒動，周淮煦倒先彎下腰，將放在躺椅下方的一個行李袋拿出來。
他把裏面的被褥、枕頭、熱水袋都整整齊齊地擺放妥帖。
儼然是個大冷天必備的“全家福套餐”。
生怕她口渴, 周淮煦還為她盛了杯熱水。
要是有保溫杯泡枸杞, 他指定也給安排上。
“你這也太誇張了。”
阮糖回想起他當初做家政時, 也是這麽體貼入微。
他的眉眼清雋, 濃密纖長的羽睫低垂，靜靜地幫她整理好被褥, 將備用的新枕巾蓋在柔軟的枕頭上。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眉眼間, 整個人溫柔得不像話。
這人實在太會魅惑人心了。
憑借這副皮囊去欺騙少女心, 一騙一個準。
阮糖坐到他鋪好的躺椅上, 被子、枕頭都隱約殘留著那股淡淡的羅勒味。
清冽又好聞，是獨屬於他的味道。
她的思緒迷亂, 感覺自己又要被蠱惑了。
她沈默半晌, 對周淮煦攤牌：“我現在睡不著。”
“那要我在這兒哄你睡？”
周淮煦隨意地倚在旁邊的桌前，似笑非笑地睇向她。
阮糖像是聽到什麽恐怖童謠, 有些坐不住了。
他要是待在這兒，那她就更睡不著覺了。
她站起身，伸手將周淮煦推到房門口：“不用了，你先出去吧。”
她按下門把，房門推開的那一刻。
趴在門外偷聽墻角的原朗和寧萌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他倆朝屋內的人尷尬一笑，齊聲道：“阮隊、煦哥，晚上好啊！”
“天都快亮了。”
周淮煦面無表情地扯掉他倆的遮羞布。
連帶著阮糖也生了一絲窘迫感，像是被人撞破什麽秘密。
她剜了周淮煦一眼，頗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
周淮煦的眼裏流露出幾分戲謔，帶著原朗和寧萌一塊兒離開。
休息間恢覆平靜。
阮糖坐回躺椅上，望向一旁桌上的那杯水。
那是周淮煦剛剛給她倒的水。
杯中升騰起一縷裊裊熱汽，像一股暖流流淌進她的心底。
夜風雖涼，但讓人不覺得冷。
阮糖微微彎眉，掀起被子蓋到身上。
那股似有若無的羅勒味縈繞在她的周身，令她失神，無法入眠。
漸漸的，她的眼底籠上一抹惆色。
葉九背後的神秘集團遠比他們想象中要覆雜。
這個集團在“黃賭毒”上占了兩樣，開設賭場、組織賣.淫，至於販賣毒品——
她想起了她的哥哥阮玨。
當初阮玨身為緝毒警察追擊毒販，失蹤了整整三天。
三天後被人發現沈屍河畔。
時至今日，兇手都還沒找到。
而那個毒販組織也依然逍遙法外。
也許她繼續查下去，就能找到端倪。
阮糖心裏的想法如野草瘋長。
她好像牽出了一根線，勉力地拉扯著。
只要再使勁些，就能摧枯拉朽，讓一切崩塌。
—
那幾天，阮糖睡得依然不太踏實。
好在周淮煦時常催促她睡覺，讓她混亂的生物鐘能夠撥回時針，離正軌近一點。
然而，這個世上許多事情無法像自己的時間一樣，可以掌控。
他們抓到的那兩個小啰啰供出了高利貸的據點。
阮糖帶領一隊的警員們趕到時，發現那處地方早已人去樓空。
想來雷霸他們早有防備，提前就撤沒影了。
阮糖氣急，剛剛揪出的線索像藤蔓一樣摸過去沒摸著，她只能去找其他的瓜。
她順藤摸瓜的對象，換成了江筱月。
江筱月被叫到警局時，還有點懵：“你找我問何子岐的事兒？”
她眨眨眼，“糖糖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認識這種頂流明星啊。”
她撇撇嘴，聲音裏卻透著晦澀情緒。
阮糖想起自己之所以知道何子岐的名字，還要歸功於江筱月。
那時江筱月迷上了剛剛選秀節目出道的何子岐，為他瘋狂應援。
後來還托關系和他約了一期雜志專訪。
“那時你不是說自己要當他永遠的親媽粉嗎？”
“誒，打住。”江筱月擺手道，“我已經脫粉了，塌房的人不配當我的兒子。”
“怎麽說？”阮糖眼神一凜，身子朝她微微前傾。
江筱月也正色道：“之前有個女生發微博說自己被何子岐灌醉迷.奸，被他拉去賭博後欠了很多錢。”
“……”
“人財兩空的她控訴何子岐的各種罪行，但都被壓了下來，沒有上熱搜。”
阮糖怔忡，面露恍然。
原來當初西西欠了高利貸之後，曾在網上曝光抨擊過何子岐，但沒能如願揭穿他的真面目。
也是，何子岐的經紀公司公關能力很強。
西西單打獨鬥，本來勝算就很低。
再加上她被何子岐奸.汙的事情過去太久，沒能收集證據。
而他們去境外賭場的事在神秘集團的助力下，也做得很隱晦。
她孤立無援又拿不出實證。
最後被何子岐的粉絲們網暴，認為她是在蹭熱度，不要臉。
江筱月聽到風聲後卻和那些人的反應不同。
她覺得無風不起浪，西西控訴何子岐的那些話說得言之鑿鑿。
具體細節全都有，不像是假的。
更何況，何子岐的人設太完美，令她起了疑心。
江筱月的第六感向來很準，再加上她的眼睛容不下沙子，越看何子岐越覺得不對勁。
於是果斷脫粉，轉投向其他男愛豆的懷抱。
“反正我粉男明星絕不讓自己受氣。這個不行，下一個更乖。追星就是為了讓老娘我自己快樂！”
因為這份覺悟，她的男執事店才能開得如此紅火。
她瀟瀟灑灑，倒顯出幾分人間清醒的勁頭。
而此刻這位瀟灑大小姐喝了幾口茶，這才想起今天來的目的。
“所以你找何子岐幹什麽？”
阮糖沈吟道：“就是為了你剛剛說的那個女生。”
“那個女生在網上說的全是真的？”
江筱月驚呼，“何子岐真的幹了那些事！”
阮糖沈默，沒有回答卻已經給出了答案。
江筱月一下就明白了：“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她塗著粉色丹蔻的手攥緊茶杯，重重地叩在桌面。
白皙嬌嫩的臉頰添了幾分清冷肅然，和以往的嬌俏甜美完全不同。
阮糖知道江筱月對待男女之事格外在意。
之前她家男執事店裏有個男員工借機揩油，朝女顧客下手。
江筱月二話沒說就報警，還把他給炒了。
江筱月擰眉問：“你想讓我做些什麽？”
阮糖：“你能再托人聯系上何子岐嗎？”
江筱月眉心皺得更緊：“以前可以，現在很難了。”
當初何子岐接受雜志社的采訪時剛出道，後來越來越好。
今年年初更是憑借一部古裝劇飛升成頂流。
他家經紀公司嚴防死守。
把他當作香餑餑，護食得很。
當時西西在網上鬧了那麽一出，何子岐和他的公司就利用輿論壓制網暴她。
他本人更是罪行累累。如果直接以調查的名義找上門，估計對方會有所防備。
如今阮糖他們在神秘集團的據點上撲了個空，不容再有失。
既然何子岐和集團之間存在聯系，他們就通過他從中斡旋，明查暗訪。
江筱月說：“那我私下再幫你問問。”
“好，你就是我在娛樂圈唯一的人脈。”阮糖眉眼一彎。
江筱月的語調也變得輕快：“好說好說！”
她倆聊完後一起踏出會客室。
剛剛經過辦公區，就遇到來這兒送驗屍報告的林聖楠。
林聖楠一見到江筱月，雙眼睜圓，像是見到什麽瘟神。
“你怎麽來了？”
江筱月也不待見他，像是碰到衰神。
她嫌棄地撇撇嘴：“這是你家啊，我怎麽不能來？”
林聖楠：“這裏除了警務人員，來得最多的就是犯人。”
他笑得欠揍，江筱月鼓起嘴，蹬著細長的高跟鞋徑直走過去，擡腿狠狠地踩上他的腳。
林聖楠沒料到她會這麽直截了當地攻擊，吃痛地發出悶哼聲。
夾在他臂間的驗屍報告也差點掉落。
“你這女人……”
“怎麽，我眼神不好，這裏除了警察和犯人，怎麽還有黃金礦工挖了十年剛挖出來的神金啊？”
“你說誰神經！”林聖楠的火氣竄上天靈蓋。
眼見江筱月轉身就走，他伸手想叫住她。
吃痛的腳卻趔趄了下，重心不穩地胡亂抓了把江筱月的衣袖，驀地往下一拽。
她的袖口本就寬松，這樣一扯就露出了白皙的香肩。
“死變態！”
江筱月怒得瞪圓了眼，轉身抽手拽住林聖楠的胳膊。
另一只手繞到他的後背，來了一招鎖喉。
她的動作迅速，快而準，看得阮糖不由驚嘆，想給她吹聲口哨助助興。
江筱月和阮糖一樣是警校出身。
當初她在學校裏練得最好的就是擒拿術。
這些年來，江筱月雖然恣意玩樂，過著驕矜大小姐的生活，但身手風采不減當年。
林聖楠整個人被她鉗制住，脖子漲紅，耳根也紅透了。
他的呼吸急促，視線裏忽地晃進一道熟悉的人影。
他立刻高聲呼救：“淮煦，快、快救我！”
周淮煦聞聲望過來，腳步一頓。
他眉梢輕挑，邁步走到阮糖的身邊，加入觀戲吃瓜行列。
“他又怎麽了？”
“作的。”阮糖淡聲說。
她側頭看向周淮煦：“筱月和我談好了，之後她會幫我們聯系何子岐，爭取搭上這條線。”
周淮煦：“行。”
林聖楠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目睹這兩人還能慢悠悠地聊天，在心裏默默流下兩行淚。
他朝周淮煦伸出手，吭吭哧哧地說：“救我……”
周淮煦嘆了口氣，走到他面前，靜距離圍觀他和江筱月這詭異的姿勢，堪堪稱奇。
他薄唇翕動，語氣帶著點不忍。
“聖楠，江小姐是我們這次案件的線人，你該對人家溫和有禮些。”
他還沒禮了。
這真是沒天理啊！
林聖楠看著周淮煦擺出一副幫理不幫親的姿態，含怨地磨了磨牙。
這家夥真是有異性沒人性。
他不就是看這女人是阮糖的好友，才臨陣倒戈的嘛。
不過想起剛剛自己的舉動，林聖楠也有些心虛。
此時正值午休，周圍沒什麽人。
不然被人看見他被一個女孩子欺負成這樣，臉面還要不要了。
江筱月單手箍住林聖楠的脖頸，語氣略帶威脅：“你服不服，道不道歉？！”
林聖楠被她扼住命運的喉嚨，決定這臉面不要也罷。
他抿抿唇道：“姑奶奶，我錯了，我道歉。”
脖頸上的力度一松。
林聖楠喘了口氣，呼吸了口新鮮空氣，這才緩過神來。
他皺起一對八字眉，為難道：“我剛剛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他態度誠懇，“我請你吃飯吧。”
江筱月意味不明地睇向他，眼神裏帶著探究。
林聖楠唯恐被她誤以為自己意圖不軌，趕緊道：“請你們吃飯，見者有份，都請！”
這話的意思，就是將圍觀的周淮煦和阮糖都羅列其中了。
他神情誠摯，將平時的那股驕慢傲氣收斂，平添了幾分少年氣。
江筱月的眉心舒展，對他說：“那就吃醉翁居的龍蝦宴吧。”
醉翁居的龍蝦宴是出了名的貴，宛如鑲金邊的滿漢全席。
眼見林聖楠沈默，江筱月挑了挑眉：“怎麽，你有意見？”
“沒有。”林聖楠悶聲說。
他家境優渥，向來視金錢如糞土，遇事順遂無虞。
但遇到江筱月後卻節節敗退，她就是他的克星吧。
林聖楠納悶，就當花錢消災了。
這一頓飯下來，林聖楠花得不是一星半點。
他倚在醉翁居的前臺，收回自己的銀行卡付完賬，睨了江筱月一眼：“現在你滿意了吧？”
江筱月吃飽喝足，神情慵懶道：“可以。”
她上下打量林聖楠，“沒想到你這人沒啥優點，點菜倒是不錯。”
剛剛那幾道蒸龍蝦、佛跳墻、櫻桃肉等佳肴，甚合她的心意。
林聖楠無語，他堂堂一個海外名校歸來的主檢法醫師，在她眼裏凈只有點菜的優點。
不過看她朝自己投來認可的眼神，白皙嬌俏的臉蛋上噙著粲然的笑靨。
林聖楠莫名覺得心情還不錯。
他恢覆往日的桀驁恣意，大搖大擺地走出醉翁居。
他們一行人吃飽喝足，正準備打道回府。
阮糖的視線落到某處，腳步忽然一頓。
江筱月走在她的身側，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眸色也沈了沈。
只見街道對面立著一塊公交站廣告牌。
牌上的男人五官輪廓精致，臉上綻放著和煦的笑容，看起來純粹無害。
任誰都想不到，這樣一張幹凈皮囊下，藏著一顆怎樣汙穢不堪的心。
“怎麽哪都能看到何子岐的廣告。”
江筱月語氣不忿。
換作以前她可能會興奮尖叫，但自從知道何子岐做的那些事後，只覺得晦氣。
江筱月攥緊隨身背著的奢牌小香包鏈條，指節蜷縮泛白。
阮糖盯著不遠處的那張廣告牌，同樣出神，沒留意到江筱月的神情。
須臾，林聖楠的清朗嗓音就從後頭追了上來，打斷她倆的思緒。
“這男的有什麽好看的，顏值還不如我呢。”
他英俊冷硬的眉眼上揚，倨傲地睨向那張廣告牌。
午後陽光零零散散地落在他的臉上，斑斕奪目。
如果他不那麽臭屁，這張俊臉倒也能迷死萬千少女。
江筱月的視線在林聖楠那兒停留了幾秒，而後挪開。
她發現阮糖還在盯著那張廣告牌，不由得伸出手肘拐上她的臂彎。
“糖糖，你看什麽呢？”
她憂心忡忡地說，“你該不會被何子岐的美貌吸引了吧。”
周淮煦走上前，腳步一頓。
阮糖感受到有股炙熱的目光將她籠罩，回過神來，愕楞地說：“沒有。”
她的心中疑竇未消，問江筱月：“你覺不覺得這個廣告牌上的公司名，有點眼熟？”
江筱月看了下廣告牌右上方的那行字，眸光亮了亮：“確實。”
她想了想，“這不是遲氏集團的子公司嘛。”
遲氏集團是濱城科技行業的龍頭老大，涉及軟件開發、人工智能、安防等領域。
旗下設有專門從事游戲開發、運營和發行的子公司。
何子岐代言的這款夢女游戲，就歸遲氏集團所有。
一聽到遲氏集團，阮糖了然，怪不得她覺得眼熟。
遲氏集團的董事長之子——遲衍是她的高中同學。
兩人上學時成績拔尖，脾氣秉性也相投，關系還算不錯。
後來他們警校同學聚會，阮糖意外撞見了遲衍。
當時江筱月也在，聽到阮糖的介紹後，她就開啟了捕捉美男信號的雷達，將遲衍記得一清二楚。
“遲衍多金又帥氣，在我見過的美男裏也算數一數二。”江筱月笑道。
這麽看來，他和周淮煦也算平分秋色。
只不過，不知道阮糖會選誰？
江筱月的眼珠子一轉，擡高音量道：“糖糖，你和遲衍是不是有些日子沒見了？”
“……”
“我記得當初你爸媽還想撮合你倆呢。”
阮糖沒想到她突然提起這一茬，這壺提得可真是燙嘴。
她抿唇道：“沒有的事兒。”
她和遲衍是老同學，關系挺熟的，但也說不上多親近。
如果兩人真的聽從父母的安排在相親局相見。
光是想象一下，阮糖就覺得尷尬得頭皮發麻。
不料江筱月今天不知道哪根筋出挑了，小嘴叭叭個不停。
“怎麽會，你倆的顏值上乘，家世相當，很般配啊！”
她一邊說，一邊將目光瞟向周淮煦，註意他的神情變化。
周淮煦的臉色看起來無波無瀾，沒有展露分毫。
林聖楠不禁拉了拉他的衣袖，悄聲道：“誒，你聽到沒有？人家門當戶對，金童玉女啊。”
“所以呢？”周淮煦嗓音很低。
“所以你得抓點緊啊。”林聖楠的語氣焦急，“別等情敵找上門來，煮熟的鴨子就飛了。”
“多慮了。”
誰家院裏養的鴨子那麽容易飛。
更何況，他養的從來不是鴨子。
道路兩側的花叢裏撲閃著色彩斑斕的蝴蝶，宛如展翅的鳳凰躍過天際。
周淮煦的目光跟隨那處撲棱的金色光點而動，直至它消失在視線中。
他才收回目光，清清冷冷地定格在那幅廣告牌的公司名上。
鎏金色的陽光將他的側顏輪廓糅得模糊，長睫下的眼眸幽深濃稠，令人看不清明。
林聖楠見他沒什麽反應，籲出一口氣。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啊。
不過比起古代宮廷的跌宕浮沈，警局裏的風雲詭譎也能寫出一部傳奇。
這廂，阮糖他們還在調查高利貸和賣.淫案件。
那一邊朱超也帶領二隊的人，忙著調查最近的人口失蹤案。
“聽說你們二隊最近在查人口失蹤，你們有這個人的消息嗎？”
阮糖將西西的弟弟小北的照片遞給朱超，開門見山地問。
這幾天濱城的失蹤人口案件數量突然增多，朱超忙得焦頭爛額。
他撓撓腦袋，看了兩眼阮糖手裏的照片，搖頭道：“這小男生看起來很普通啊，他是什麽人？”
不怪朱超這麽問，最近失蹤的人口裏，不是破產富商就是豪門勳貴，還有號稱“濱城小賭王”的知名人物。
像小北這樣平凡普通的十七八歲小少年，著實不起眼。
阮糖掃了眼放在朱超桌上的失蹤人口資料，心裏有了忖度。
這群失蹤的人很有可能跟他們正在調查的境外賭場案有關。
她將大致內容說予朱超聽，把照片交到他手裏。
“你要是有這孩子的消息，就立刻告訴我們。”
“行。”朱超接過那張照片，催促著二隊的警員們繼續幹活。
刑偵一隊和二隊難得擰成一條繩，積極地投入到調查中。
不料，他們還沒查出什麽端倪，就又出事了。
西西重新來到警局時，小臉蒼白如紙。
淡淡的烏青浮在她的眼圈下，盡顯疲憊和頹喪。
阮糖得到消息後，急匆匆地從會議室趕到警局大廳。
有個警員正坐在那兒，厲聲地教育西西。
“公交車站的廣告牌屬於公共設施，你故意毀壞，砸得那廣告牌都沒了原型，怎麽能做這種缺德事呢。”
西西低垂著頭，唇瓣緊抿，沒有說話。
警員看著那拍照取證的廣告牌照片，眉頭緊蹙。
他低聲嘀咕：“這小姑娘的力氣怎麽那麽大，把牌子砸成這樣。”
他和她說了一堆，見這妹子大半天半個字都沒吐出聲，著實被氣到了。
“我說的你到底聽懂了沒有？”
阮糖走到他們的面前，低聲對那個警員說：“我來吧。”
警員一見是阮糖，立刻讓了位子。
阮糖坐到西西的身邊，輕撫她的肩膀，聲音很柔和。
“你砸那塊廣告牌，是因為那是何子岐的廣告，對吧？”
西西的身子微顫，唇瓣咬得死死的。
她的眼眶通紅，朝阮糖重重地點了下頭。
阮糖籲出口氣，將西西散亂的發絲捋到耳後，露出那張白皙的臉蛋，看起來精氣神添了一些。
她說：“你這樣做於事無補，反倒會讓自己攤上麻煩。”
西西的眼圈通紅，眼淚撲簌地落下：“那我還能做什麽？”
阮糖：“你現在應該做的，就是盡量彌補之前的過失，再看情況行動。”
聞言，西西陷入深思，哭泣聲也止住了些。
不一會兒，有兩道人影走了過來。
周淮煦帶著負責廣告牌的游戲公司代表來到她們的面前。
他剛才已經和對方了解情況，將廣告牌的損耗金額等也一並理清。
這塊巨副廣告牌的造價昂貴，西西損壞了廣告牌肯定是要賠償的。
不過她如今欠下巨額債務，錢都賠光了，根本無力償還。
這一切對她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如果雙方能私了，自然是最好。
但如果對方執意讓她負責，說不準她就得行政拘留。
很不幸，來的人是個硬茬。
“我們辛辛苦苦剛放上去的廣告牌，說毀就毀了。”
“最近公司的游戲剛剛官宣公測，正是最緊要的宣傳期，出了這事不是來觸我們黴頭嗎？！”
西西低垂腦袋，連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的話，要警察幹嘛？”
語畢，男人意識到周圍全是警察，訕訕地閉了嘴。
阮糖坐在西西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聲安撫。
周淮煦望向她們，目光落到了阮糖輕拍西西肩膀的蔥白纖手上。
她的手指幹凈明晰，指甲末端帶著點白色的小月牙。
很纖秀，看起來細細白白的，莫名激起人的保護欲。
周淮煦默了默，對那個男人說：“你說的我們都能理解，當事人也是誠心道歉，想要商量私了這件事。”
他的嗓音清冷平淡，但明顯將天平傾斜於西西，在向她求情。
阮糖難得見周淮煦露出這樣的一面。
心軟得像是撕下了平時帶著的面具一角。
她擡眸多看了他兩眼，一抹扁平沈悶的男聲就忽然響起：“那就讓她還錢！”
男人的態度強硬，使得西西更加膽怯，腦袋垂得更低了些。
她說：“對不起，我、我現在、拿不出這麽多錢。”
“那就該咋辦咋辦。”男人擰眉道。
西西的眼圈紅透，身子微微顫栗。
像是經受不住風吹雨打的菟絲花。
阮糖知道她該為自己的沖動買單，但她也是恨何子岐才會做出這種舉動。
失去浮木即將溺水的人，將她按進水底，阮糖做不到。
她微微沈吟：“這筆錢麻煩你和你們老板說一聲，看看能不能延後還。”
西西擡起頭：“我一定會還的！”
她的雙手揪緊裙擺，目光帶著篤定與懇切。
男人態度堅決：“誰知道她會拖到什麽時候，我們可不想耗下去！”
他剛剛進來就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明顯是個認死理的，再談下去也是徒勞。
阮糖無奈，拿起手機翻了一圈通訊錄，最後撥通了一個電話。
她按下手機的公放鍵，聲音足以令周圍的人都能聽清。
她紅唇初啟：“遲衍，是我。”
單單四個字，令一旁的公司代表驚呆了。
男人咄咄逼人的氣焰頓時消散了一大半。
這個女警官，竟然認識他們的總裁！
那頭的男聲慵懶，帶著磁性的冷感。
“八百年不給我打電話，什麽事？”
他的語氣自然，帶著點調侃，一看就和阮糖相熟。
周淮煦擡了擡眉梢，聽阮糖和對方說了大致情況。
那頭的遲衍幹脆利落，讓身邊的男下屬接電話。
男人頷首接過，朝那頭連聲應了幾句。
待到掛斷電話，他才恭恭敬敬地把手機遞回給阮糖。
“原來是誤會一場。”
他的臉上堆起尷尬的笑容，“遲總剛剛說了，這位姑娘的賠款就不用還了。”
眾人怔忡，竟然連還都不用還了。
一旁的警員忍不住瞟向阮糖，心說不愧是他們局裏的刑偵大隊長。
阮糖一個電話就把事情統統搞定了。
阮糖望向西西，她的臉上帶著震驚，半晌才平覆情緒，咬緊的唇瓣微松。
她說：“這事是我有錯在先，不應該完全不負責任。”
她活了二十年，之前犯了糊塗，錯信了何子岐，還將自己的弟弟扯進這亂局中。
她做錯了，可不願繼續再錯下去。
“這筆錢我一定會還的。”
她看向阮糖，眉眼微松，朝她說了聲謝謝。
“這……”
男人沒想到西西會執意還錢，面露難色，有些猶豫。
阮糖輕聲道：“就聽她的吧。”
事情談妥後，阮糖將西西送到警局門口，囑咐她。
“以後別再做傻事了，耐心等我們的消息。有問題我們會再傳喚你，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
西西點點頭：“我知道了。”
望著她孤單瘦小的背影逐漸遠去。
阮糖籲出口氣，對身側的周淮煦說：“回去吧。”
她還得打個電話給遲衍，跟他說下西西打算還錢的事。
聞言，周淮煦的腳步微頓，問她：“這事他的下屬會回稟。”
“那我也得知會他一聲。”
她的聲音帶著倦意，不像剛剛和那個姓遲的男人打電話，聲音輕緩溫和，像羽毛般拂過人的心尖。
有一種難言的情緒在心口蔓延，宛如蟄伏的小獸般蘇醒。
周淮煦邁步上前，貼身靠近阮糖。
他纖密的長睫低垂，漆黑的深眸凝視著她。
阮糖擡頭時就撞上他那灼熱的目光，心口無來由地被燙了一下。
她的呼吸變得略微急促，裹挾著他身上清冽的羅勒味，令人沈迷，不禁失了神。
周淮煦折下頸，低冽的氣息拂過她光潔的頸側，嗓線喑啞，鉆進她的耳廓裏，透著幾分意味深長。
他問：“你和他很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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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小的休息間裏。
夜燈散發著昏黃朦朧的光線, 映照著兩道交織的身影。
阮糖的眼睫毛輕眨了下，身子卻沒有動彈。
她和周淮煦靠得實在太近了。
他漆黑的眼瞳凝著她，宛如一泓清泉能望穿到底, 直白而澄凈。
他低磁的嗓音落到夜色裏, 帶著清冷繾綣的味道。
“阮糖, 你能不能乖乖聽我一次？”
阮糖不由反駁：“我哪次沒聽你的。”
他在案發現場擔任顧問“作戰指揮”時, 她都聽從他的安排, 對他的推理辦案能力十分信服。
“那不一樣。”周淮煦輕聲道。
阮糖想問哪兒不一樣，卻見他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她默默地咽下話頭，只覺得口幹舌燥。
她在心裏舉起小白旗：“行，我聽你的, 立刻睡覺。”
她坐著還沒動，周淮煦倒先彎下腰，將放在躺椅下方的一個行李袋拿出來。
他把裏面的被褥、枕頭、熱水袋都整整齊齊地擺放妥帖。
儼然是個大冷天必備的“全家福套餐”。
生怕她口渴, 周淮煦還為她盛了杯熱水。
要是有保溫杯泡枸杞, 他指定也給安排上。
“你這也太誇張了。”
阮糖回想起他當初做家政時, 也是這麽體貼入微。
他的眉眼清雋, 濃密纖長的羽睫低垂，靜靜地幫她整理好被褥, 將備用的新枕巾蓋在柔軟的枕頭上。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眉眼間, 整個人溫柔得不像話。
這人實在太會魅惑人心了。
憑借這副皮囊去欺騙少女心, 一騙一個準。
阮糖坐到他鋪好的躺椅上, 被子、枕頭都隱約殘留著那股淡淡的羅勒味。
清冽又好聞，是獨屬於他的味道。
她的思緒迷亂, 感覺自己又要被蠱惑了。
她沈默半晌, 對周淮煦攤牌：“我現在睡不著。”
“那要我在這兒哄你睡？”
周淮煦隨意地倚在旁邊的桌前，似笑非笑地睇向她。
阮糖像是聽到什麽恐怖童謠, 有些坐不住了。
他要是待在這兒，那她就更睡不著覺了。
她站起身，伸手將周淮煦推到房門口：“不用了，你先出去吧。”
她按下門把，房門推開的那一刻。
趴在門外偷聽墻角的原朗和寧萌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他倆朝屋內的人尷尬一笑，齊聲道：“阮隊、煦哥，晚上好啊！”
“天都快亮了。”
周淮煦面無表情地扯掉他倆的遮羞布。
連帶著阮糖也生了一絲窘迫感，像是被人撞破什麽秘密。
她剜了周淮煦一眼，頗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
周淮煦的眼裏流露出幾分戲謔，帶著原朗和寧萌一塊兒離開。
休息間恢覆平靜。
阮糖坐回躺椅上，望向一旁桌上的那杯水。
那是周淮煦剛剛給她倒的水。
杯中升騰起一縷裊裊熱汽，像一股暖流流淌進她的心底。
夜風雖涼，但讓人不覺得冷。
阮糖微微彎眉，掀起被子蓋到身上。
那股似有若無的羅勒味縈繞在她的周身，令她失神，無法入眠。
漸漸的，她的眼底籠上一抹惆色。
葉九背後的神秘集團遠比他們想象中要覆雜。
這個集團在“黃賭毒”上占了兩樣，開設賭場、組織賣.淫，至於販賣毒品——
她想起了她的哥哥阮玨。
當初阮玨身為緝毒警察追擊毒販，失蹤了整整三天。
三天後被人發現沈屍河畔。
時至今日，兇手都還沒找到。
而那個毒販組織也依然逍遙法外。
也許她繼續查下去，就能找到端倪。
阮糖心裏的想法如野草瘋長。
她好像牽出了一根線，勉力地拉扯著。
只要再使勁些，就能摧枯拉朽，讓一切崩塌。
—
那幾天，阮糖睡得依然不太踏實。
好在周淮煦時常催促她睡覺，讓她混亂的生物鐘能夠撥回時針，離正軌近一點。
然而，這個世上許多事情無法像自己的時間一樣，可以掌控。
他們抓到的那兩個小啰啰供出了高利貸的據點。
阮糖帶領一隊的警員們趕到時，發現那處地方早已人去樓空。
想來雷霸他們早有防備，提前就撤沒影了。
阮糖氣急，剛剛揪出的線索像藤蔓一樣摸過去沒摸著，她只能去找其他的瓜。
她順藤摸瓜的對象，換成了江筱月。
江筱月被叫到警局時，還有點懵：“你找我問何子岐的事兒？”
她眨眨眼，“糖糖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認識這種頂流明星啊。”
她撇撇嘴，聲音裏卻透著晦澀情緒。
阮糖想起自己之所以知道何子岐的名字，還要歸功於江筱月。
那時江筱月迷上了剛剛選秀節目出道的何子岐，為他瘋狂應援。
後來還托關系和他約了一期雜志專訪。
“那時你不是說自己要當他永遠的親媽粉嗎？”
“誒，打住。”江筱月擺手道，“我已經脫粉了，塌房的人不配當我的兒子。”
“怎麽說？”阮糖眼神一凜，身子朝她微微前傾。
江筱月也正色道：“之前有個女生發微博說自己被何子岐灌醉迷.奸，被他拉去賭博後欠了很多錢。”
“……”
“人財兩空的她控訴何子岐的各種罪行，但都被壓了下來，沒有上熱搜。”
阮糖怔忡，面露恍然。
原來當初西西欠了高利貸之後，曾在網上曝光抨擊過何子岐，但沒能如願揭穿他的真面目。
也是，何子岐的經紀公司公關能力很強。
西西單打獨鬥，本來勝算就很低。
再加上她被何子岐奸.汙的事情過去太久，沒能收集證據。
而他們去境外賭場的事在神秘集團的助力下，也做得很隱晦。
她孤立無援又拿不出實證。
最後被何子岐的粉絲們網暴，認為她是在蹭熱度，不要臉。
江筱月聽到風聲後卻和那些人的反應不同。
她覺得無風不起浪，西西控訴何子岐的那些話說得言之鑿鑿。
具體細節全都有，不像是假的。
更何況，何子岐的人設太完美，令她起了疑心。
江筱月的第六感向來很準，再加上她的眼睛容不下沙子，越看何子岐越覺得不對勁。
於是果斷脫粉，轉投向其他男愛豆的懷抱。
“反正我粉男明星絕不讓自己受氣。這個不行，下一個更乖。追星就是為了讓老娘我自己快樂！”
因為這份覺悟，她的男執事店才能開得如此紅火。
她瀟瀟灑灑，倒顯出幾分人間清醒的勁頭。
而此刻這位瀟灑大小姐喝了幾口茶，這才想起今天來的目的。
“所以你找何子岐幹什麽？”
阮糖沈吟道：“就是為了你剛剛說的那個女生。”
“那個女生在網上說的全是真的？”
江筱月驚呼，“何子岐真的幹了那些事！”
阮糖沈默，沒有回答卻已經給出了答案。
江筱月一下就明白了：“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她塗著粉色丹蔻的手攥緊茶杯，重重地叩在桌面。
白皙嬌嫩的臉頰添了幾分清冷肅然，和以往的嬌俏甜美完全不同。
阮糖知道江筱月對待男女之事格外在意。
之前她家男執事店裏有個男員工借機揩油，朝女顧客下手。
江筱月二話沒說就報警，還把他給炒了。
江筱月擰眉問：“你想讓我做些什麽？”
阮糖：“你能再托人聯系上何子岐嗎？”
江筱月眉心皺得更緊：“以前可以，現在很難了。”
當初何子岐接受雜志社的采訪時剛出道，後來越來越好。
今年年初更是憑借一部古裝劇飛升成頂流。
他家經紀公司嚴防死守。
把他當作香餑餑，護食得很。
當時西西在網上鬧了那麽一出，何子岐和他的公司就利用輿論壓制網暴她。
他本人更是罪行累累。如果直接以調查的名義找上門，估計對方會有所防備。
如今阮糖他們在神秘集團的據點上撲了個空，不容再有失。
既然何子岐和集團之間存在聯系，他們就通過他從中斡旋，明查暗訪。
江筱月說：“那我私下再幫你問問。”
“好，你就是我在娛樂圈唯一的人脈。”阮糖眉眼一彎。
江筱月的語調也變得輕快：“好說好說！”
她倆聊完後一起踏出會客室。
剛剛經過辦公區，就遇到來這兒送驗屍報告的林聖楠。
林聖楠一見到江筱月，雙眼睜圓，像是見到什麽瘟神。
“你怎麽來了？”
江筱月也不待見他，像是碰到衰神。
她嫌棄地撇撇嘴：“這是你家啊，我怎麽不能來？”
林聖楠：“這裏除了警務人員，來得最多的就是犯人。”
他笑得欠揍，江筱月鼓起嘴，蹬著細長的高跟鞋徑直走過去，擡腿狠狠地踩上他的腳。
林聖楠沒料到她會這麽直截了當地攻擊，吃痛地發出悶哼聲。
夾在他臂間的驗屍報告也差點掉落。
“你這女人……”
“怎麽，我眼神不好，這裏除了警察和犯人，怎麽還有黃金礦工挖了十年剛挖出來的神金啊？”
“你說誰神經！”林聖楠的火氣竄上天靈蓋。
眼見江筱月轉身就走，他伸手想叫住她。
吃痛的腳卻趔趄了下，重心不穩地胡亂抓了把江筱月的衣袖，驀地往下一拽。
她的袖口本就寬松，這樣一扯就露出了白皙的香肩。
“死變態！”
江筱月怒得瞪圓了眼，轉身抽手拽住林聖楠的胳膊。
另一只手繞到他的後背，來了一招鎖喉。
她的動作迅速，快而準，看得阮糖不由驚嘆，想給她吹聲口哨助助興。
江筱月和阮糖一樣是警校出身。
當初她在學校裏練得最好的就是擒拿術。
這些年來，江筱月雖然恣意玩樂，過著驕矜大小姐的生活，但身手風采不減當年。
林聖楠整個人被她鉗制住，脖子漲紅，耳根也紅透了。
他的呼吸急促，視線裏忽地晃進一道熟悉的人影。
他立刻高聲呼救：“淮煦，快、快救我！”
周淮煦聞聲望過來，腳步一頓。
他眉梢輕挑，邁步走到阮糖的身邊，加入觀戲吃瓜行列。
“他又怎麽了？”
“作的。”阮糖淡聲說。
她側頭看向周淮煦：“筱月和我談好了，之後她會幫我們聯系何子岐，爭取搭上這條線。”
周淮煦：“行。”
林聖楠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目睹這兩人還能慢悠悠地聊天，在心裏默默流下兩行淚。
他朝周淮煦伸出手，吭吭哧哧地說：“救我……”
周淮煦嘆了口氣，走到他面前，靜距離圍觀他和江筱月這詭異的姿勢，堪堪稱奇。
他薄唇翕動，語氣帶著點不忍。
“聖楠，江小姐是我們這次案件的線人，你該對人家溫和有禮些。”
他還沒禮了。
這真是沒天理啊！
林聖楠看著周淮煦擺出一副幫理不幫親的姿態，含怨地磨了磨牙。
這家夥真是有異性沒人性。
他不就是看這女人是阮糖的好友，才臨陣倒戈的嘛。
不過想起剛剛自己的舉動，林聖楠也有些心虛。
此時正值午休，周圍沒什麽人。
不然被人看見他被一個女孩子欺負成這樣，臉面還要不要了。
江筱月單手箍住林聖楠的脖頸，語氣略帶威脅：“你服不服，道不道歉？！”
林聖楠被她扼住命運的喉嚨，決定這臉面不要也罷。
他抿抿唇道：“姑奶奶，我錯了，我道歉。”
脖頸上的力度一松。
林聖楠喘了口氣，呼吸了口新鮮空氣，這才緩過神來。
他皺起一對八字眉，為難道：“我剛剛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他態度誠懇，“我請你吃飯吧。”
江筱月意味不明地睇向他，眼神裏帶著探究。
林聖楠唯恐被她誤以為自己意圖不軌，趕緊道：“請你們吃飯，見者有份，都請！”
這話的意思，就是將圍觀的周淮煦和阮糖都羅列其中了。
他神情誠摯，將平時的那股驕慢傲氣收斂，平添了幾分少年氣。
江筱月的眉心舒展，對他說：“那就吃醉翁居的龍蝦宴吧。”
醉翁居的龍蝦宴是出了名的貴，宛如鑲金邊的滿漢全席。
眼見林聖楠沈默，江筱月挑了挑眉：“怎麽，你有意見？”
“沒有。”林聖楠悶聲說。
他家境優渥，向來視金錢如糞土，遇事順遂無虞。
但遇到江筱月後卻節節敗退，她就是他的克星吧。
林聖楠納悶，就當花錢消災了。
這一頓飯下來，林聖楠花得不是一星半點。
他倚在醉翁居的前臺，收回自己的銀行卡付完賬，睨了江筱月一眼：“現在你滿意了吧？”
江筱月吃飽喝足，神情慵懶道：“可以。”
她上下打量林聖楠，“沒想到你這人沒啥優點，點菜倒是不錯。”
剛剛那幾道蒸龍蝦、佛跳墻、櫻桃肉等佳肴，甚合她的心意。
林聖楠無語，他堂堂一個海外名校歸來的主檢法醫師，在她眼裏凈只有點菜的優點。
不過看她朝自己投來認可的眼神，白皙嬌俏的臉蛋上噙著粲然的笑靨。
林聖楠莫名覺得心情還不錯。
他恢覆往日的桀驁恣意，大搖大擺地走出醉翁居。
他們一行人吃飽喝足，正準備打道回府。
阮糖的視線落到某處，腳步忽然一頓。
江筱月走在她的身側，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眸色也沈了沈。
只見街道對面立著一塊公交站廣告牌。
牌上的男人五官輪廓精致，臉上綻放著和煦的笑容，看起來純粹無害。
任誰都想不到，這樣一張幹凈皮囊下，藏著一顆怎樣汙穢不堪的心。
“怎麽哪都能看到何子岐的廣告。”
江筱月語氣不忿。
換作以前她可能會興奮尖叫，但自從知道何子岐做的那些事後，只覺得晦氣。
江筱月攥緊隨身背著的奢牌小香包鏈條，指節蜷縮泛白。
阮糖盯著不遠處的那張廣告牌，同樣出神，沒留意到江筱月的神情。
須臾，林聖楠的清朗嗓音就從後頭追了上來，打斷她倆的思緒。
“這男的有什麽好看的，顏值還不如我呢。”
他英俊冷硬的眉眼上揚，倨傲地睨向那張廣告牌。
午後陽光零零散散地落在他的臉上，斑斕奪目。
如果他不那麽臭屁，這張俊臉倒也能迷死萬千少女。
江筱月的視線在林聖楠那兒停留了幾秒，而後挪開。
她發現阮糖還在盯著那張廣告牌，不由得伸出手肘拐上她的臂彎。
“糖糖，你看什麽呢？”
她憂心忡忡地說，“你該不會被何子岐的美貌吸引了吧。”
周淮煦走上前，腳步一頓。
阮糖感受到有股炙熱的目光將她籠罩，回過神來，愕楞地說：“沒有。”
她的心中疑竇未消，問江筱月：“你覺不覺得這個廣告牌上的公司名，有點眼熟？”
江筱月看了下廣告牌右上方的那行字，眸光亮了亮：“確實。”
她想了想，“這不是遲氏集團的子公司嘛。”
遲氏集團是濱城科技行業的龍頭老大，涉及軟件開發、人工智能、安防等領域。
旗下設有專門從事游戲開發、運營和發行的子公司。
何子岐代言的這款夢女游戲，就歸遲氏集團所有。
一聽到遲氏集團，阮糖了然，怪不得她覺得眼熟。
遲氏集團的董事長之子——遲衍是她的高中同學。
兩人上學時成績拔尖，脾氣秉性也相投，關系還算不錯。
後來他們警校同學聚會，阮糖意外撞見了遲衍。
當時江筱月也在，聽到阮糖的介紹後，她就開啟了捕捉美男信號的雷達，將遲衍記得一清二楚。
“遲衍多金又帥氣，在我見過的美男裏也算數一數二。”江筱月笑道。
這麽看來，他和周淮煦也算平分秋色。
只不過，不知道阮糖會選誰？
江筱月的眼珠子一轉，擡高音量道：“糖糖，你和遲衍是不是有些日子沒見了？”
“……”
“我記得當初你爸媽還想撮合你倆呢。”
阮糖沒想到她突然提起這一茬，這壺提得可真是燙嘴。
她抿唇道：“沒有的事兒。”
她和遲衍是老同學，關系挺熟的，但也說不上多親近。
如果兩人真的聽從父母的安排在相親局相見。
光是想象一下，阮糖就覺得尷尬得頭皮發麻。
不料江筱月今天不知道哪根筋出挑了，小嘴叭叭個不停。
“怎麽會，你倆的顏值上乘，家世相當，很般配啊！”
她一邊說，一邊將目光瞟向周淮煦，註意他的神情變化。
周淮煦的臉色看起來無波無瀾，沒有展露分毫。
林聖楠不禁拉了拉他的衣袖，悄聲道：“誒，你聽到沒有？人家門當戶對，金童玉女啊。”
“所以呢？”周淮煦嗓音很低。
“所以你得抓點緊啊。”林聖楠的語氣焦急，“別等情敵找上門來，煮熟的鴨子就飛了。”
“多慮了。”
誰家院裏養的鴨子那麽容易飛。
更何況，他養的從來不是鴨子。
道路兩側的花叢裏撲閃著色彩斑斕的蝴蝶，宛如展翅的鳳凰躍過天際。
周淮煦的目光跟隨那處撲棱的金色光點而動，直至它消失在視線中。
他才收回目光，清清冷冷地定格在那幅廣告牌的公司名上。
鎏金色的陽光將他的側顏輪廓糅得模糊，長睫下的眼眸幽深濃稠，令人看不清明。
林聖楠見他沒什麽反應，籲出一口氣。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啊。
不過比起古代宮廷的跌宕浮沈，警局裏的風雲詭譎也能寫出一部傳奇。
這廂，阮糖他們還在調查高利貸和賣.淫案件。
那一邊朱超也帶領二隊的人，忙著調查最近的人口失蹤案。
“聽說你們二隊最近在查人口失蹤，你們有這個人的消息嗎？”
阮糖將西西的弟弟小北的照片遞給朱超，開門見山地問。
這幾天濱城的失蹤人口案件數量突然增多，朱超忙得焦頭爛額。
他撓撓腦袋，看了兩眼阮糖手裏的照片，搖頭道：“這小男生看起來很普通啊，他是什麽人？”
不怪朱超這麽問，最近失蹤的人口裏，不是破產富商就是豪門勳貴，還有號稱“濱城小賭王”的知名人物。
像小北這樣平凡普通的十七八歲小少年，著實不起眼。
阮糖掃了眼放在朱超桌上的失蹤人口資料，心裏有了忖度。
這群失蹤的人很有可能跟他們正在調查的境外賭場案有關。
她將大致內容說予朱超聽，把照片交到他手裏。
“你要是有這孩子的消息，就立刻告訴我們。”
“行。”朱超接過那張照片，催促著二隊的警員們繼續幹活。
刑偵一隊和二隊難得擰成一條繩，積極地投入到調查中。
不料，他們還沒查出什麽端倪，就又出事了。
西西重新來到警局時，小臉蒼白如紙。
淡淡的烏青浮在她的眼圈下，盡顯疲憊和頹喪。
阮糖得到消息後，急匆匆地從會議室趕到警局大廳。
有個警員正坐在那兒，厲聲地教育西西。
“公交車站的廣告牌屬於公共設施，你故意毀壞，砸得那廣告牌都沒了原型，怎麽能做這種缺德事呢。”
西西低垂著頭，唇瓣緊抿，沒有說話。
警員看著那拍照取證的廣告牌照片，眉頭緊蹙。
他低聲嘀咕：“這小姑娘的力氣怎麽那麽大，把牌子砸成這樣。”
他和她說了一堆，見這妹子大半天半個字都沒吐出聲，著實被氣到了。
“我說的你到底聽懂了沒有？”
阮糖走到他們的面前，低聲對那個警員說：“我來吧。”
警員一見是阮糖，立刻讓了位子。
阮糖坐到西西的身邊，輕撫她的肩膀，聲音很柔和。
“你砸那塊廣告牌，是因為那是何子岐的廣告，對吧？”
西西的身子微顫，唇瓣咬得死死的。
她的眼眶通紅，朝阮糖重重地點了下頭。
阮糖籲出口氣，將西西散亂的發絲捋到耳後，露出那張白皙的臉蛋，看起來精氣神添了一些。
她說：“你這樣做於事無補，反倒會讓自己攤上麻煩。”
西西的眼圈通紅，眼淚撲簌地落下：“那我還能做什麽？”
阮糖：“你現在應該做的，就是盡量彌補之前的過失，再看情況行動。”
聞言，西西陷入深思，哭泣聲也止住了些。
不一會兒，有兩道人影走了過來。
周淮煦帶著負責廣告牌的游戲公司代表來到她們的面前。
他剛才已經和對方了解情況，將廣告牌的損耗金額等也一並理清。
這塊巨副廣告牌的造價昂貴，西西損壞了廣告牌肯定是要賠償的。
不過她如今欠下巨額債務，錢都賠光了，根本無力償還。
這一切對她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如果雙方能私了，自然是最好。
但如果對方執意讓她負責，說不準她就得行政拘留。
很不幸，來的人是個硬茬。
“我們辛辛苦苦剛放上去的廣告牌，說毀就毀了。”
“最近公司的游戲剛剛官宣公測，正是最緊要的宣傳期，出了這事不是來觸我們黴頭嗎？！”
西西低垂腦袋，連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的話，要警察幹嘛？”
語畢，男人意識到周圍全是警察，訕訕地閉了嘴。
阮糖坐在西西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聲安撫。
周淮煦望向她們，目光落到了阮糖輕拍西西肩膀的蔥白纖手上。
她的手指幹凈明晰，指甲末端帶著點白色的小月牙。
很纖秀，看起來細細白白的，莫名激起人的保護欲。
周淮煦默了默，對那個男人說：“你說的我們都能理解，當事人也是誠心道歉，想要商量私了這件事。”
他的嗓音清冷平淡，但明顯將天平傾斜於西西，在向她求情。
阮糖難得見周淮煦露出這樣的一面。
心軟得像是撕下了平時帶著的面具一角。
她擡眸多看了他兩眼，一抹扁平沈悶的男聲就忽然響起：“那就讓她還錢！”
男人的態度強硬，使得西西更加膽怯，腦袋垂得更低了些。
她說：“對不起，我、我現在、拿不出這麽多錢。”
“那就該咋辦咋辦。”男人擰眉道。
西西的眼圈紅透，身子微微顫栗。
像是經受不住風吹雨打的菟絲花。
阮糖知道她該為自己的沖動買單，但她也是恨何子岐才會做出這種舉動。
失去浮木即將溺水的人，將她按進水底，阮糖做不到。
她微微沈吟：“這筆錢麻煩你和你們老板說一聲，看看能不能延後還。”
西西擡起頭：“我一定會還的！”
她的雙手揪緊裙擺，目光帶著篤定與懇切。
男人態度堅決：“誰知道她會拖到什麽時候，我們可不想耗下去！”
他剛剛進來就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明顯是個認死理的，再談下去也是徒勞。
阮糖無奈，拿起手機翻了一圈通訊錄，最後撥通了一個電話。
她按下手機的公放鍵，聲音足以令周圍的人都能聽清。
她紅唇初啟：“遲衍，是我。”
單單四個字，令一旁的公司代表驚呆了。
男人咄咄逼人的氣焰頓時消散了一大半。
這個女警官，竟然認識他們的總裁！
那頭的男聲慵懶，帶著磁性的冷感。
“八百年不給我打電話，什麽事？”
他的語氣自然，帶著點調侃，一看就和阮糖相熟。
周淮煦擡了擡眉梢，聽阮糖和對方說了大致情況。
那頭的遲衍幹脆利落，讓身邊的男下屬接電話。
男人頷首接過，朝那頭連聲應了幾句。
待到掛斷電話，他才恭恭敬敬地把手機遞回給阮糖。
“原來是誤會一場。”
他的臉上堆起尷尬的笑容，“遲總剛剛說了，這位姑娘的賠款就不用還了。”
眾人怔忡，竟然連還都不用還了。
一旁的警員忍不住瞟向阮糖，心說不愧是他們局裏的刑偵大隊長。
阮糖一個電話就把事情統統搞定了。
阮糖望向西西，她的臉上帶著震驚，半晌才平覆情緒，咬緊的唇瓣微松。
她說：“這事是我有錯在先，不應該完全不負責任。”
她活了二十年，之前犯了糊塗，錯信了何子岐，還將自己的弟弟扯進這亂局中。
她做錯了，可不願繼續再錯下去。
“這筆錢我一定會還的。”
她看向阮糖，眉眼微松，朝她說了聲謝謝。
“這……”
男人沒想到西西會執意還錢，面露難色，有些猶豫。
阮糖輕聲道：“就聽她的吧。”
事情談妥後，阮糖將西西送到警局門口，囑咐她。
“以後別再做傻事了，耐心等我們的消息。有問題我們會再傳喚你，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
西西點點頭：“我知道了。”
望著她孤單瘦小的背影逐漸遠去。
阮糖籲出口氣，對身側的周淮煦說：“回去吧。”
她還得打個電話給遲衍，跟他說下西西打算還錢的事。
聞言，周淮煦的腳步微頓，問她：“這事他的下屬會回稟。”
“那我也得知會他一聲。”
她的聲音帶著倦意，不像剛剛和那個姓遲的男人打電話，聲音輕緩溫和，像羽毛般拂過人的心尖。
有一種難言的情緒在心口蔓延，宛如蟄伏的小獸般蘇醒。
周淮煦邁步上前，貼身靠近阮糖。
他纖密的長睫低垂，漆黑的深眸凝視著她。
阮糖擡頭時就撞上他那灼熱的目光，心口無來由地被燙了一下。
她的呼吸變得略微急促，裹挾著他身上清冽的羅勒味，令人沈迷，不禁失了神。
周淮煦折下頸，低冽的氣息拂過她光潔的頸側，嗓線喑啞，鉆進她的耳廓裏，透著幾分意味深長。
他問：“你和他很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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